他们都不似传统偶像,却合乎这节目的设想
“我想要,先听一下音场。”蔡维泽慢慢走上舞台,调整好麦克风,告诉导师吴青峰,说话时顿了一下。候场选手一致评价:“很酷!”同场选手张洢豪试图和蔡维泽说话,回应只是一声“嗨”。因为在《明日之子》第二季(下称《明日之子2》)的亮相方式,蔡维泽被粉丝们称为“酷仔”。
蔡维泽是独立乐队“傻子与白痴”的主唱。“傻子是一种人,这种人比较坚持自己,比较固执;白痴是另一种人,这种人比较随波逐流。但不是指你是傻子或者白痴,是指两种心理状态的存在,它们共存在你的生活周遭。你做一件事情,一定会有这样的冲突。”蔡维泽向南方周末记者解释。
“傻子与白痴”是蔡维泽在台北大学读应用外语系时,与高中认识的好友一同组建的,名字源于他们未发表的同名歌曲。这首歌被他们腰斩了,“因为不好听”,只剩下名字。“玩团”三年多,他们还没发布专辑,问题在于缺钱。
玩电子游戏时,蔡维泽收到粉丝团转来的信息,《明日之子2》邀请他们参加节目。这档“音乐偶像养成节目”,通过包括三个赛道的复杂规则,将最终选出一位“最强厂牌”。独立音乐人往往认为参加节目是媚俗,但蔡维泽更务实。他作为乐队代表参加节目,直白地表达观点:“独立乐团的人都不会想一直待在地下,最厉害的人能够找到与主流音乐的平衡点。他就会成为主流。”
蔡维泽的观点令导师李宇春意外,她印象里,独立乐队成员并不想主流化。13年前,李宇春因获得《超级女声》全国总冠军成名,在现场注视又一批年轻人走上相似的道路。世界变了很多。企鹅影视高级副总裁马延琨第一季时就总结:“当下中国的年轻人,他们的文化是多元的,而且都非常有个性。所以现在很难再出现全民偶像了。取而代之的,是圈层偶像。”
另一位受到广泛欢迎的选手斯外戈本身就是“网红”,在短视频平台拥有五百多万粉丝。他不是“酷仔”,出场时弹幕中满是粉丝的呼唤。
斯外戈本名刘志,高高瘦瘦,皮肤偏黑,发际线高,嘟嘴时神似日本漫画《哆啦A梦》里的小夫,被粉丝们戏称为“小夫嘴”。他借赛道名称展现自信:“我觉得我就是美颜,肿眼泡、嘟嘴唇,组合在一起看着还好。”
晋级九大厂牌的选手各有厂牌名,斯外戈的就是“斯外戈”。他在节目里解释:“我的东西最明显的就是我这个人本身。”但他对南方周末记者表达了更多的思虑:“我其实对自己不太理解,但是大家应该能看出我的独特性,比如表达方式、脸上表情,唱歌跳舞都有自己的感觉。做作但不油腻吧。”
李宇春看到了斯外戈的潜质:“蠢萌土帅酷怪杀,这些词在他身上不仅合理,而且有其他化学反应。”选手们格外看重自我、独特,或许还有多元性,源自代际文化和他们各自的处境。
蔡维泽和斯外戈都不像传统偶像,但合乎节目设想。
“写我自己一定很多人会有共鸣”
蔡维泽选择的独秀赛道以音乐创作为特色。凭借记录自己失眠的原创歌曲《5:10 a.m.》,他拿到了晋级资格。现场总导演何炅笑言,蔡维泽的酷劲“让棚里凉快了许多”。他还是一句话没说,只是竖起了大拇指。
在自己的乐队中,蔡维泽是主唱和主要词曲创作者,创作理念是记录自己。“记录我自己也等于记录别人。”他向南方周末记者解释,台湾的95后当中存在着“厌世代”氛围,“写我自己一定很多人会有共鸣。”他的作品实际上含有社会关怀,写及失眠、抑郁,以及未必更好的明天。
近年于台湾流行的“厌世代”一词,并不意味真的厌世,但反映了年轻人的现实状态。其含义近似于所谓“丧”。依媒体人吴承纮总结,“厌世代”是代际问题,且有自嘲意味。这些年轻人在普遍低薪的环境中,不再为换取报酬而牺牲个人的健康和时间,满足于“小确幸”,被上一代人理解为不努力或不切实际。
“现在文明很发达,但我们做东西已经在复制,我们没有办法,资讯太饱满了。我们没有办法创造出真的属于我们的时代,属于我们的理念。”蔡维泽用“后现代”“佛系”“厌世代”“无欲无求”等一系列词汇形容自己的境遇,“没有希望,也没有绝望。”
蔡维泽喜欢马頔、尧十三等大陆民谣歌手的作品,从他们的歌里听到了自己想说的话。他相信,比起被告知,这一代人更需要被理解,现在的流行音乐已经无法表达他们的所思所想。满足这种诉求的音乐,将是独立和小众的,他想“打破一些大众身边的歌曲”。
“以流行音乐的角度讲,20年大概会出现一个轮替。周杰伦当时就是在做这件事情,他掀起了一股流行音乐的浪潮。”蔡维泽期待自己做到同样的事情,“主流音乐不想着进步,小众音乐自然会起来。”
节目里,蔡维泽说参加《明日之子2》是为了带来新的音乐审美,新的对于偶像的定义,而不是变成传统偶像。因为很多观众不在乎小众音乐,他有种“不自量力的使命感”:“我觉得除了传布我自己的歌曲,我也很想唤起这个意识,让大家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音乐,应该要去家附近Live House(注:室内演出现场)看看。”
“你还要继续留在这里”
不同于像蔡维泽这样参赛前微博只有不到300个粉丝的选手,斯外戈一开始就有粉丝基础。他的短视频平台账号关注人数已有1100多万,相较比赛前翻了一倍。
斯外戈清楚地知道流量的意蕴,“没流量再有才华也不知道你是谁”。同时,他又有所怀疑:“我可能好多方面都不足,自己的流量对其他选手其实不公平。和那些能力比较好但没有成功晋级的选手对比,会让我心理不平衡。”
每次有选手离开舞台,斯外戈都心痛,但克制。“选手已经离开了,没办法。但你还要继续留在这里。”他努力地形容这种心情的复杂程度,“你更要打鸡血,要做得更好,才对得起‘晋级’这两个字,才能继续在舞台上为自己,为所有支持你的人多唱一两首歌。”
斯外戈20岁,比蔡维泽小一岁。他来自湖北农村,有三个姐姐。一家人住在二十多平方米的出租屋,客厅和房间隔着块帘子,没有门。他自小有存钱习惯,存够了就买两双鞋子,免不了被家人说是败家子。妈妈寄望他赚钱买房子,让他倍感恼烦,想找地方释放压力。
斯外戈兼职做舞蹈老师,学生拍下他的舞蹈视频放到短视频平台上。2018年1月,他自己试着发布了三四个小视频,搞怪,跳舞,或模仿其他视频,被观看者们形容“丑帅丑帅的”。有的视频获得百万点赞,这让他感觉自己红了。
“我之前一直都想被大家关注。但真的突然这样被大家关注到,会觉得‘要开始了吗’,然后为了要让大家看到更全面的我,为了能在这么多人的世界里更出彩一点,我也要不断给大家看到不一样的我。”斯外戈反复强调,他想为更多人知道。
斯外戈从小就想做明星,受国外女团2NE1影响,希望成为唱跳歌手。“我一直觉得我是一个不平凡的人。”他说。
收到邀约时,斯外戈认真考虑过节目特性。节目“选出来的东西非常有自己的主观意识和标签,我又是一个个性比较鲜明的人”,所以他选择了《明日之子2》。
“这是一个密集式的成长”
在节目中,斯外戈和蔡维泽面对着同样的问题:“你想当明星吗?”斯外戈回答:“我一直都想当明星,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。”蔡维泽则说:“我想当明星。可以传达一些我想传达的东西。”
“舞台真的能把一个人的优点和缺点都放得很大。”斯外戈对南方周末记者说。四进三的比赛中,“终极对决”在他和邓典之间展开。比赛结束后相关话题迅速登上微博热搜。“靠哭就能晋级不公平”“唱成这样都能晋级”“果然不是比唱功,而是比流量”……质疑斯外戈的声音不断。
以前,斯外戈非常在意别人的评价,但现在选择“一眼而过”。他说会借这些言语反思:“但仔细回过头来想,他们没有经历过这些,理解不了我,只有我自己才懂我自己做到了什么、突破了什么。我觉得我自己知道就可以了。”
蔡维泽也面对风格单一的质疑。“他们会用一种固有的审美来审视你,然后说你不好。可这是你选择做这件事情需要承受的。如果我今天都做流行歌,其实很安全。”他对南方周末记者说。但因为觉得“傻子与白痴”的作品在制作和编曲完整度上都有所欠缺,他会认真听编好的每首歌曲,学习编曲思路。比赛期间,他创作了自认比以前更成熟的作品,准备呈现在决赛舞台上。
Live House的表演开始前,蔡维泽的乐队会有例行的简短呼喊,说句出格话,随意而舒服。“不是很磅礴或者很励志,但这就是我们的状态。”蔡维泽设想,自己有了名声,也许可以把乐队带起来,“我们再回去做一些自己的事情,这样比较合理。”
参加节目后,蔡维泽认为自己在音乐上的想法更加成熟了,尝试着考虑服装、灯光、舞美。“当我们走出Live House,需要去审视和学习一些比较大众的看法。”遇到非常不想穿的衣服,他还是克制自己,不去吵架,因为那会拖累导演组和其他选手。
“这是一个密集式的成长。节目对选手来说时间很短,强迫你去成长。”蔡维泽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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